《四月的舞者》
最初她坐下来
在四月的光线里梳理垂地的心思
那些心思如柳树，并非要刻意
被人看到。四月的光那么充沛
雨水悬而未决，世界亮得像一个新的。
作为其中一个世界，她城门关着，又打开
放进昆虫、蜡烛和循序而生的日新月异
没有遮蔽，只有恬静、安详和奇异的皈依感
她想她早已来了，由此想哭
在跨越边境、成为另一个祖国的人民之前
所有的假设都是空的，所有的响动
都是虚拟的雷声。如今
烟花憔悴，孤独见老，命运褪去了坚硬的外骨骼
大胆地暴露出柔软的鹅黄。那鹅黄
让所有的舞蹈信任为证据
在音乐的部署中，舞蹈者的旋转超越了演出的
最高技艺。
（9月9日）
《那时》
那时端坐，未曾说出的词里
有风掠水面之美
那时的雨打风吹
是他们的鸟巢，专用于孵梦、出征
看他人翻手云覆手雨
顺带录下呈堂证供
“我已经老了，看惯了消逝和来临”
那时风真大啊，水面翻涌难以矜持
那时她已年过三十，枝条青碧
瘦影子尚未被桂花打湿
（9月8日）
《怒放》
他重新说出某句话
害她将怒放
延迟了几秒钟
怒放十八里，雪山
披着雪白的毛皮站在雪地里
鼻尖被风吹成了疑问句
在温水里洗手
那两个人
都有些近乡情怯
（9月8日）
《伪战术》
退后三尺，如果伸手
探向怀中，取出扰人的兔子
取出有害的词，有害的味觉
和萎靡的病耳朵
你会知道
时光之果的汁水有多大
大得甚至于想纵身一跃
像投入恋人的怀抱一样
投入大雾茫茫的鱼腹
然后击水五十里
终于忘掉回去的路
（9月8日）
《云锦谣》
你寄来的云太厚
不如把它
就地遣散了吧。如此好看清
远方与远方的更迭
我们抱着平淡之心
走进彼此的杯。可以说
无风而动的只有树梢，而不是
向往宁静的啜饮
我们啜饮，然后练习
彼此遥望。我们隔空取物的灵魂
如此难以失效——你啊
云层太厚，我无法下降
甚至也无法升得更高
（9月8日）
《玻璃森林》
他已起身
不是离去
而是归来
那同时到达的人
站在森林里
揭开天空的一角
向里面窥测
忍不住微笑
星星的灯盏挂满森林
美丽的咖啡馆若隐若现
咖啡馆在天边
两杯咖啡在雅座的桌子上
羞怯地等
那归来的人
不认识的人
他身上有干净利落的雪
和粘稠的热爱
他带着自己的细节
他归来
为了把细节
奉献给玻璃森林
让同时到达的人
惊异于细节的精致
忍不住抚摸
如此便可被粘稠粘住
如此便可以发生一些情节
譬如 爱
他就是为此而来
为爱而来
他爱他的爱，急于
将它送给认出它的人
等那认出它的人
认出他以后
他们将携手走进咖啡馆
他们不吃东西
只将两杯咖啡
仔细跟对方换过来
（9月9日）
《雪山》
旋转着落入天堂的雪
什么时候落满山顶的？
被往事淘登一空的被子
已经准备好了么？
路过一个路口时
突然记起某个电影片段
有雪山的片段
有秋风的片段
都不是冬天的片段
冬天迟迟不来
然后突然天色大亮
一地草色席卷而至
连空虚都那么美
无法接谈
无法停驻
无法不去想起
某一句话
（当时的人神采无边）
某一句话布满动词
想象力在行动
雪山走过来了
走得那样慢
那样坚定
那样忧伤和美丽
雪山没有尽头地走着
我站在路口
想止住眼泪是不可能的
（9月9日）
《钟声》
不置一词的钟声
落到哪里去了？日晷浮荡
一个人跟随着另一个的影子
小小的清凉难以永恒
钟声摇摆。时间的惯性？
这是晚上，一眨眼就可以做梦。
就可以梦到任何
你以为不在的事物，和窗台上大捧
怒放的金线菊
你埋头浇水的样子
让我更爱你。但也许，钟声缠绕
在金线菊的根部，像一个呜咽的笛手
因此你根本看不到我的爱
不过这也没关系。
（9月1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