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大家都没料到多年以后会聚了一次又一次,几乎把数字磨破了。呈现疲惫感的灰色旧事、旧家具、旧骨头大概都是物理性的妥协,无关精神也非哲学。
事实上生活真正动用哲学之处不多。
想明白这个问题后她就一个人离开了酒吧现场,第一次醒悟悄然退场大概并非不礼貌,而正是一种得体的心照不宣。
记忆力衰退,开始忘事。那年你家门口——到底栽的是柳树还是柳树?阳光点点细碎地洒下来,转眼十年二十年地过去,非常的线性感,而你感受它的时候只需要仰起头,并不需要认真地去数指头。
这是一次小型的人类进化演习。因而再次讲起“猴子为什么越来越少了”时,笑话明显地糅进了悲剧的张力。也许你会同意这说法,但更也许,你我还从未认识过,当然在若干年后就无从像现在这样将对方反复地认出,透过一张又一张的脸,将对方析出来;要么就制造事端诱使他们,“供认不讳”。
“你说的这些,都将作为呈堂证供。你还坚持这个说法吗?”
某首歌直抵本性。想起来自己居然从未痛快畅饮,哪怕仅仅一次,仅仅折从于某种情绪——有种笔直的力量径直从多前插入昨天、刚才,一会儿、明天早上和任何一个即将到来的时刻,唯独从未在“此刻”停留。
你我从来没有在“此刻”双双出现过,不在场的时候,你会忽然念叨起我,我在另一个空间,揣度到你在悟空和紫霞两个角色之间早有自己的定夺。
在这二者之间走钢丝,是世界上最难的事,其难度仅次于等一场梦散场,而醒来仅为打造一张充满压制的脸,这暴戾的使命首先意味着自我的牺牲。在各种门类的牺牲活动中,爱是最彻底的一种,仅仅挂花是不够的,仅仅“接受了命运的不完美”则是彻头彻尾的糊涂蛋、胆小鬼,罹患了精神上的阳痿。
【细节1】
时间暴涨,你坐在车里等氧气涌入,左手紧抓车门拉手,唯一欠缺的是决心。
你决意让自己迟到。你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有一刹那的张皇,你依然害怕,胆小,想逃走。
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张照片:几个人(三个还是四个?),在一座正在办着喜宴的酒店门前手捧鲜花和蛋糕,从步态上看,像走错了地方,正在扮演着天鹅、梭子鱼和虾。这张照片有一种聪明的诡异,它是怎么闯入拍摄者的镜头的呢?让命运惯于玩弄的阴差阳错的伎俩获得了这样一张标准照相?
这照片说:攫取与错失总要在致命的遗憾中获得平衡。
【细节2】
他浅斟辄醉,玉山将倾。
阿喀琉斯的脚后跟是他的母亲炼成的,这里面多重隐喻,最有效的延展是:强者专门培养自己的致命伤;因为英雄会因弱点而可爱——它颓然软弱的姿势正好与女人的身高齐平,于是得以面面相觑,得以电光石火,得以鸿蒙初开,木石无缘,三生有幸。
爱情培养谎言的专业户,它靠卖弄破绽得以生息繁衍获得不死之身;而恋人却是破绽的载体,所以恋人是速朽的:来不及死亡就早已腐朽了。于是,死在死之前发生,人无数次地构架了、参与了、甚至同谋了自己的死亡,墓志铭之类的真的是画蛇添足了。
【细节3】
但你从来没有没来由地颤抖过,从来没有为骗子辩护过,你太纯洁了。
在这浊世上,你只配做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