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问题
——赠强本兄
大都谈过了,又
什么都没谈过。多年来,
从言说,到沉默
中间停滞了,留在遥远的……
请友人拍下最后一张
衣衫白白、长发飘飘后,
他转而寄身京华。在那里
他寸草不生的形象
保持了多年。
与此对应,一位年轻女性
每天挽着发髻,在
小城六路公交车的两端
往返奔波,她高高挽起的发髻
过早体现了“克制的美德”。
她从未考虑,头发问题,
终有一天会向她
伸张权益,索要自觉。
现在,白发,作为
普遍的危机,已攻城略地
跻入人生的下半段。
他依旧沉静读书,她依旧
耽于不现实中的轰鸣,直到
沉默,如疫情大面积爆发。
线的两端,他们同时理解到
置身之所虽倾颓、破败,
仍有一点点的、被细网筛下的
不可居留的光,仍有一些
难以听闻的声响,仍有一些
肉眼可辨的、细如头发的
其他事物。
2023-1-4
缉梦录*1
2023年1月2日,一两个梦*2
找到我,要我出面证实,
“梦“确如其是:
“唯梦闲人不梦君” *3。
有段时间,梦的频繁拜访
使我明白“梦”才是我的主页君
余事皆“梦迷蝴蝶”。
我准备好纸笔,想记下全部的梦
或许,会因而破译命运的密码,
获得通往幽僻之所的口令?
总之我相信,某一天,
梦会亲自向我解析
它所导演的“非是”将如何
打碎套娃,推开重门。
梦可能是座宅邸,也有可能
是这宅邸的钥匙,
仅用作自我拆解,并不干预
“非我”之外的世界。
这推断是有依据的。
多年来,我不止一次
撞见它自成一体,裸如新生
面对世上种种古怪的事
眼神明亮又空茫,
显露出深刻的迷惘。
我心如撞鹿,
掏出了所有钥匙:
蓝色的那把叫做“无知”
黄色的那把叫做“虚无”
绿色的那把叫做“恐惧”
褐色的那把叫做“爱”。
反复试了一百次后,
“咔嗒”一声,我打开了那个梦!
2023-1-4
*1:本人用于记梦的专辑,文体不限。
*2:《一两个梦》,书名,颜峻著
*3:元稹诗句,出自《酬乐天频梦微之》
节日
在每个节日
开始之前,我曾
安排好人手,把世上
所有节日的“芯”
都抽了出来,换上
我亲手制成的——
我技艺高超,外表上看
这些心多完美,与真的
没有丝毫异样。
这定制之物,靠着
一个总的供血中心运转。
抟造时,我忽略了这个问题:
有一天,我老了,体力
一天不如一天,
脚步越来越拖沓,动作
越来越慢,直到
拼了命也跑不起来了——
那么多的节日,
那么多的心,怎么办?
这恐惧像一盏灯,光晕之外的
阴影里,蹲踞着巨大的不确定。
终于,某一天,
我趁着夜色浓重,
抽取了一个显著的节日,
将它藏到抽屉的夹层。
整整二十四小时,我
不安地踩着秒针,
等大事发生。
但,那日子仿佛黑洞,
整整一天,世界如常运转,
连个波纹也没有。
我悄悄打开抽屉,凝视
黑黢黢的深处:
这贮满雨水的深渊
节日的鱼集体出离
令我惶恐不已,
不知道拿接下来的节日
怎么办。我独自一人,
无法面对这破碎的平衡。
我卡在难以为继的下步前,
直到现在,还卡在这里。
2023-1-4
在乌云镇
乌云统治的这段时间
潮白河的风是飒飒。
风讲述水;浮冰;鱼群,
厚冰面上,鹈鹕斜刺着滑行
谁来传译:送你水的属性,
冰的烈焰留给自己
给你猫的轻盈(提前来拜年的你)
把豹子的圆形花纹和它散射的快
留下。我在庭院的镜前
手植一棵无限之树,植进
深而且黑,抵入最深的睡眠。
绿叶抽出乌云的巢穴
游动如动荡的音符,将唤醒我,
以及我之外,所有的我
浊音,轻声,尾音拖住失修的
词语,无法抵达的沉默
2023-1-9
在调度室
我分明站在1994年
朋友的通讯调度室窗边。
房间很大,40cm中空的厚地板。
水汽在窗玻璃上画出雪山、
高原、茫茫的杉树林。
满眼尽是遥远之事:
窗外,两座中学分守道路两端,
一座县政府、一座高大的
红砖礼堂(中苏友好时期所建)、
一座百货楼、两所小学、几个书店、
沿路十几个小地摊,
影影绰绰的路人。钟点一到,
所有的行人变成了同一个。
万物沉静中,一道阳光
仿佛封印了世界。混沌里
我看见意念中的那辆自行车,
在众多的车中脱颖而出,
顺着辐条连缀起的圆形,
慢腾腾向前。我眼看着它
由清晰到透明,直至
消融进另一象限……我双眼酸楚。仅一眨,
自行车、行人,就统统不见了,
只有白花花的阳光统领着整条街。
玻璃上的杉树林还在,
仍旧晶莹而凛冽。
时间很近又很远——
当时,我简直太年轻了,
世界以此为界,分成两段。
事情在结束时端倪初现,直到现在
我也不明白:那由简易辐条
连缀起的命运,终究把人带去了哪里?
是否确实有其他巷道?
我还在等,心脏越来越敏感,
已能感到尘埃在空气里相互撞击,
震荡出微小的同心圆。
语言将被震荡成水,沉默
只是其中显著的段落。
2023-1-10
郁金香决定
阳后,每日需要
穿越长长的白昼前线
才能抵达睡眠:
覆着灰雪的无人区
如何清洗?这个难题
又将我遣返回清醒——
旁边餐桌上,瓶里的郁金香
如一个躁郁者,正自我解体
黑色花瓶四周,坠满
金红的花瓣
就这样,我们得到了
一枚黑色太阳
2023-2-15
郁金香决心
一枝花改变一个春天
是可能的。世界
越来越混沌,微风和细雨,
晴朗与晦暗,都无法将事物
从混沌里囫囵剥离出来。
人们守在战壕一样的家中,
即使正午,灯也开着。
无法褫夺的光,
像冲动的恋人,在短暂中
寻找无形的长久。然而
某一天,一束郁金香来到
家的核心,封禁的局面
一下被戳破了。“她”——
如此开放,允许被称呼,
被观察,被爱。
正因为这样,我离开了,
走去另一个房间,在黑暗里
静静地躺下。
2023-2-15
郁金香决绝
小小的、遭逐的花瓣,
掣动了大块无形
整座痛神经。我目睹了
失控的全部过程:
从楚楚卓立,到满目畸零,
仅一瞬间,事情就决定好了。
花瓣——桌面,40厘米。
现场在我头脑中
展开倒叙,所谓“脑雾”?
那这次简直赢麻了:
我居然“扼住了时代的咽喉”,
“掐准了事件的脉搏”,
虽荒腔走板,但居然
押对了,合辙了……
花杆的废墟上,
长出羽毛的轻逸。
40厘米的小绝路,
我遇到飞行中的策兰,
一张郁金香般的脸
多么绝望,多美——
郁金香——策兰的后裔
阅读——吊桶,行将朽坏;
书写——远水,口唇皲裂。
它,声音的助产士;
它,心电图,横线后的曲线。
破碎糅进细雪,指导手指,
要求我“接着写”,
“直写出春天最痛切的那句,
从濒死中夺回来的那句”。
2023-2-15
鹰的辩词
我说“瞧,那儿有一只鹰”;天空
敞开全部的蓝。对你而言,蓝
理应是回归,回忆填满了尘封的货柜。
因而那词并不存在——既然
我未能说出。从它开始,到另外的词——
另外结束方式。我知道
你也许不同意,“瞧,又想多了不是吗?”
自然,并没有鹰在那里、在哪儿;
没有一只鹰曾出现在我们各自的眼中。
天空缄默就是真相。空荡之蓝使人盲目。
风摇动如果实。太阳的凝视
加深它的成熟,加速它的坠落。
我说:“或许……”没有继续说下去。
得找到那自然而又深藏的声音,
找到“从哪儿开始”,知道目前“在哪儿”
因此,他理应明白“终点”何为。
他已跨越了深渊,踏上了草原,
得到一朵女儿般的小太阳花。
是什么唤醒了一个贪玩厌学的孩子
对知识的渴望、并终生围困在这个渴望里?
乃起因于来自“无端”的风?太轻逸了——
的确,想得太多了,做得又太少。
爱也不够强烈。随意抽取一本书来读,
中途,指正某行说“这里有一个错误”,
能够掷下它,去启动另外的言说吗?涌动的词
将继续原地聚集,发酵,像杰作诞生后的
调色板,往往比杰作更混乱、更荒凉,也更自满。
2023-3-7
鱼首石
Not Ideas About the Thing But the Thing Itself(并非物的理念而是物自身)
——史蒂文斯:The Rock(岩石)其中一首
由单弦弹奏的那支曲子
反复地萦回。灰色大鱼在海底潜伏。
那头脑中,某物隐如理念,
恪守、抵制,延宕着世界的倾侧。
渐渐,我意识到谁在弹:
一根孤绝的弦,焕发出高度
敏感的心神,因而分生出无数,
以趋近无限的指法。
世界还在晃动。无需决定:
视野碎片化了,横风透过时间腋下
飘移而过,寻常之物逐渐醒目
无形之手托举着它一一高于自身。
然而,某一刻(偶然及必然),这弦,
毫无征兆地停滞了震颤,从无数中
“豁”地返回到“一”,耳朵稳定了下来。
它(弹者)和我(听者),都有些懵。
2023-4-11
就是那个人
兼致木朵
诗,在一个人生命中
处于什么位置?这个上午,
他在花园劳作并思索时,
偶尔抬头,瞥见秋日高天
正垂下一条白色纱索,试图勾连起
天地间万物,也包括他。
飞翔原是梦的显学,
但此刻,日光明亮,斜风舒爽,
鸟啼似近还远、若疾若徐,
密码一样测试他。他忽然领悟
种种微妙皆源于此地、
此时、此刻——而他,“这个人”,
不正是目前一切的总和吗?
他察觉到自己在悄悄地、
热烈地眷爱些什么。
日常知识,流水一样蹚过
他刚放下书卷、才握起铁锹的手。
那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
有点瘦、小。然而恰是这个小缺陷
将他从当下剥离了出来,
多轻逸,又多显耀的逃遁啊。
2023-9-11
譬如夜行
——写给九月二十九日,旧历八月十五
那夜,一个人
驱车穿山越林
四野阒静,微弱的萤火
以广大的绝对,揣测来者
幽闭的黑,
沉默的星星
环绕的车载音乐。
远处,一个大海悄悄翻腾
透气的水泡,在水底
纠缠、挣扎。终于
汩汩而出,一个接两个、
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
途经还是到访?无人言明。
绿松石火替前程提词
道路,意在言外般、
审慎地展开
2023-10-10
每日诗
——示儿
通话不是诗歌,但依旧
带来闪电。你眼中的闪电
我看不到,但能感觉
那黑中的暗火,一个强音
提示你我:的确
存在一种必要的痛切
我看着你,独自一人走向
广大。我不能赶上去,
陪你一道——那是你一个人的,
你必须劈开道路,独自向前。
我打开音乐。让声浪裹住神经树
看看,我向混沌缴出了什么?
但,必须言明,更迷人的场域
被那震颤保守了下来,更多、更大。
看到了吗,那是你的森林
2023-10-10
一个魔法,或者困窘
祖母走后我们获得了
崭新的一个。我们肆意交谈、
大笑、爱,忘掉了
她的前生——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集体猜想:因为那场大雪
改变了事情的走向?
万物先通体柔软、洁白,之后透明
祖母感觉卧榻太硬了,选择在后者定居
她其实没见过海,甚至
没有出过县城。不,她曾带幼子
去往了一个更远的大世界(唯一一次远门),
而后又平凡而美丽地回来
大雪过后,我们把所有东西
里里外外都洗了个遍。爱,理应
纯粹,不允许掺杂;记忆也该
优胜劣汰。于是,擅长改善的我们
统统都得到了一个
更新的祖母,这次,每人都有份
保留好这本薄相册——孩子,
时间紧得很,机会更是如此
2023-10-10
感遇
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陈子昂·感遇之二
不该再次想起
某年,王宫一样的寓意里
一头麋鹿迷路了,
闯进词语间,令诗人
张口结舌。风景的母语
在四周葳蕤摇曳
“一次文学会上的重逢”
有多悲伤,就有多绚丽
为此,我反复翻译了好久
并且不惜造了各种梦
可后来,再没有遇上这头
歧义之鹿,人生仿佛只剩坦途
2023-10-10
岸火
静下心来,看到有堆火
在渐渐黑下来的河对岸,
将一片天空点着。有些
黑点,在火堆旁边穿梭。
想必是些人,男人女人。
然而隔着河水和夜色看,
只是些黑点,无意义地
纷杂着往左去、往右去。
我捡了块石头投入河水。
火碎掉了,黑点不再有。
我和万物被同时取消在
河水混沌无序的涌动中。
2023-10-10
傍晚的红蜻蜓
红衣的小男孩骑着蜻蜓
掠过我的窗前时,我仿佛又听见
那天的绿皮卡车载着我们去郊游时,
满车斗的叽叽喳喳。风那么大,
我不由得抓紧旁边小男生的衣襟——
这是秘密,第一次不安
被眼前这只红色蜻蜓考据了出来
后来,不安——必然的、不同的不安
次第打眼前经过。有些是悄然,有些是愀然
还有一些,日后翻检已无可言说。
对了,人生中第一枝玫瑰,
是怎样日渐发皱、失色,接下来
插进了空瓶,最后又消失不见了的?
遗忘,真是个伟大的发明
2023-10-10
纸风帆
由今天的风浪可揣测出
此刻远海,风帆挂满前景,仿佛
世界本分。那些不安的枪炮、撞击
以及言辞的掠夺,暂时搁置起来
只有万物满盈的空旷,以铁的臂力
围合了四方。
我常常想,作为一个
以稀薄液体和力不比木的骨棒
所抟成的小小有机体,
何以如此虚妄,以为能大杀四方?
八大块的男人、骨相美的女人更常作如是想。
然而,神意何时才会莅临、垂照,
助人实现如此弘愿?
当你出神的时候;
当你被诗神选中
披挂上词语之壳的时候;
当流逝如凝固的大海
升起纸风帆的时候。
2023-10-10
原来
我想为所有熟识的人
写一首诗:他们
有的总加班,有的已失业;
有的热衷爬格子,有的
在别人备下的格子里
密密麻麻碎碎念
——那是他借别人的手,
替自己写出来的。
还有那些
晨跑的人,打太极的人,
坐在公园阳光里的长椅上
打盹困着的人。牵狗遛鸟的人,
骑车子转圈的人。有时
他们想找我,就按着程序
正而八经预约,之后的晤面
反而简单:喝杯茶,彼此
断续讲几句,就起身告别。
他们出门后,我往往
惆怅半晌:我是谁?
这些人呢,所为何来?
人往往是不可解的,因而
命定的那首诗,我迟迟没写,
反而爱上了耕种。
——种子破土、展开初绿的
那一瞬,我的“不解”也达到顶端:
似“我”非“我”间,见事物本真?
2023-10-11
猝不及防地
秋阳就着树叶写字
移动食指读那字,
光斑迅速逃逸。
也读落在地上、变成石头的字
从字与字之间
浓重的阴影里面
读它的曾经——由此知道
黑乃是光的睡眠;
失却的事,正全城搜寻,
预备趁黑缉回我们
2023-10-22
光谱中的树
若深秋的小动物
蜷缩,抟紧自身维持热量。
叶片用见微知著的筋脉,
模拟河流纵横,
伴着一系列流逝动作。
有人讲到“时代”,
滚铁圈如滚雷——勒入筋骨
的疼痛——你知道,
“岁月”,抑或“时代”,
必将挖空心思,填补上
想要你填充的。
于是你以“非你”行走在
这明亮的悲哀里。
唯一笃定的枝干上,这个词
影响着那个词,
光肆意抛洒,雪意,你
那蜷成花瓣的云絮,作为
地面的投射物,
正高高地、远远地,
依着叶片的起伏
无定地卷舒。
2023-10-22
地空
存在主义柱础
支撑隐角
黑的苦难里
小确幸在黄昏
炮制苦吧,药这时代
医夜不成寐的踟蹰
犯下数宗罪后,那人
手指塞进嘴巴
还魂术将时光箭矢
折弯,悔悟从前
不要讲出那名字,
无意义的音节!
仅仅朝向
或者背离
背离就是栅栏
朝向即失传的下一步
2023-10-22
我仍可以
碎裂的冲动
冰箱夜夜作响。我仍可以
取其积极一面:
碎裂,激发流淌。
黑暗是流淌的良机,
白昼里隐曜的
瓷釉,推开语言山脊
率性一跃,满地细碎音节
——已是一门更新的语言。
对幽闭之所说“永不”!
但逃逸的指挥棒
仅仅熟悉过去的声部,
未来如何,还要
在纯粹的冰冷里,呆上
一阵,等待其重新
析出、结晶
2023-10-22
明镜
威洛比的风自松鼠背上
开始,一路湖泊、森林、高山、峡谷,
亚洲东部北纬35、东经118,
一小簇珍珠雏菊负责接应。
雏菊的火,粉红而且低哑,
那么小小一簇,甚至也不蔚蓝。
在庞大的修辞之河上,它却指引着
隐者的道路,以隐匿为手段,
获得证实和回响:
何种泛舟者为普遍的同行
何以水波作为文明的书写
缘何又不断被翻新、打破
小雏菊默默震颤,奋力蓬勃。
太微妙了!下一步呢,诗艺
如何实现关键一跃,像骑手跨上马背?
我们震慑于无意义的微音
有时竟然也能响彻。
下阙呢,如何押住韵脚?
来日将至,雏菊熠熠闪光,
其他叶子却在徒长,哗然跌宕在
在九月的明镜里面。
2023-10-22
虚无命题的实质性指向:**附身倾向泉水
谁?
亚当?附身
倾向泉水?
错愕的彩虹
隐匿来由
以炫色表达可能
谁?一定搞错了,
不是我们所熟识的
伊甸园的那个
不要追问
诗人何以
热衷解构
泉水叮当撞击
岩石密码
突破深处的淤泥
突破想象和怯懦,
历练着分开人群、
揿印火掌的决心
微言大义
下一步:到底
哪一位
2023-12-28
飞跃黑夜
窗帘拉下,星群被
合金的薄冰隔绝——内外
各行其是。微小与嘈杂
相互渗透,消弭了异同。
微小有其长——但
某一瞬间,我忽然回忆起
为证明事皆偶然,曾汲汲营营
做过什么:每日摸黑
早起,快跑半个时辰
喂猫,为家人做早餐,之后
清扫遗址,孵化出新的。
“存在”之硬给我很大的鼓舞。
星辰在头顶每天运行。窗帘拂动
不用拉开便已知晓。每句诗都
安置了对应其渺小与伟大的修辞。
厨房里的观测:手指
因亲近生活而生出肉刺,
必须按捺住那疼,感知内心重力。
现在,跟随着以每小时986公里的速度
迅速后撤的的经线
来到这全然陌生的地方:夹带冰碴的风
一遍遍捶打虚空,淬炼
积满厚脚印的小方石板街衢,
像是出于对平仄章句的缅怀。
——这新鲜的痛楚不会被浪费:
若奉以熔岩般的孤独,会得到
沉默以待的礼遇
2023-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