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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凤晓 2015-07-28 18:48

阿美同学说

《不规则的隐喻》
米粒

最初,我观望
看天、看云、看流水。
看不对称的情侣蒙着眼睛
玩硫磺喷火之术而大汗淋漓
看传说步履踉跄,美谈在
人群突涌的地铁站口
大幅度摔倒,暴露出平庸的内衣
后来,我开始看海报,试着
用电影的诡辩术解释生活的异端邪说
最后,我起身洗澡,飞快地写信
叠好,并在投进邮筒的刹那
将地址注销

这首诗让我惊讶。我惊讶于米粒用最日常的生活场景表达诗歌中的沉思。米粒生活的城市是在海边。她常感叹,变幻无尽的大海、沉静的港湾如何触动她的诗情。我常常惊叹她诗作之多,今年夏天,我还特意去山东日照,看一个诗人是怎么诞生的。一个平静的小城,路边开着野菊,蜻蜓飞舞,在夏日的午后。大海就像诗歌女神般丰盈、妖娆,低语诉说。我甚至想,如果我也在那里,或许也能涂写几首诗。赞叹是由衷的。

米粒是一个温婉的女孩儿,当初在MSN聊天的时候,她用词都是非常准确、细腻,显示很深的语言功底。然而从不犀利。即使那个词快到嘴边,她也不说。怕用力过猛伤着别人。然而,她又是极理性、极果断的一个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也不由着自己的性子。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聊天到夜里12点,她送我回宾馆,不管我谈兴多浓,她还是掉头而去了。因为明天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她的很多诗歌就是在这样的克制中源源不断的产生出来。

这首不规则的隐喻,分为两个部分,上半部分写诗人对生活的直接观察。“最初,我观望,看天,看云,看流水,看不对称的情侣蒙着眼睛,”人们对事物表象的认识是不清晰的,或者说,带有很大的盲目性。这是人最初的生存状态。带有普遍的共性。“不对称的情侣”暗指人和自然的关系。“玩硫磺喷火之术而大汗淋漓”,硫磺喷火是人类早期的化学,是道家的长生不老术。也是西方的炼金术。有很长的历史,他们同样是虔诚的。

看传说步履踉跄,美谈在
人群突涌的地铁站口

地铁站口很快将叙述从传说拉回到现实,“大幅度的摔倒,”指当下人类的生存状态。在崇高、信仰丢失之后,人无所凭借、无所归依的在物质的荒原中挣扎的情形。这难免要“暴露出平庸的内衣”。她只说内衣,很温和的。换一个诗人也许会说“骨头的嶙峋”。失去了精神的追求,怎么可能不陷入平庸的境况。但精神指向在哪里?

后来,我开始看海报,试着
用电影的诡辩术解释生活的异端邪说

电影,暗喻科技。在科学面前,生活同样是不可理解的。科学本身也在日新月异。生活就像片段,在另一个人的眼里,换一种角度,去观察,结果都是不一样的,是狡辩术。在科技面前,人同样找不到答案。

最后,我起身洗澡,飞快地写信
叠好,并在投进邮筒的刹那
将地址注销

最后,我洗去了各种恬噪,回归到自己,飞快的写信,并将地址注销。意味着,人只能通过与自己的对话,来解答自己的问题。

这首诗采用的极其生活化的语言场景,精炼的表达了人的,或者人类的三个阶段。认识的三个阶段。思想的历程,同时,它的指向是不确定的。它萦绕在你的头脑中,一直活着。其中大量的对比形成张力,动词的运用有电影画面般的效果,地铁站、电影、邮箱等象征性词汇的运用,非常的轻松自如,同时也是非常的贴切。是一首非常好非常好的诗。

诗人的功力来自于她的天赋,据说,她小学二年级就开始写诗了。婚后十多年丢弃了诗。孩子和家庭是另一首诗。像很多回归派一样,她也是最近几年才开始重新写诗的。据说,她写诗也是信手拈来,不带改的(这个不确)。像这样哲理性的诗也是她刚刚开始尝试的。大约一年左右。她早期的诗,都是写爱情的。同样的很好看。


《现在你已经不像流星》
米粒

无疑,现在你已经不像流星。
你不发光,也不再于午夜出现,与许许多多
并不存在的事物辩论、争宠,弥漫掉所有的可能性。
你回复到小地球的状态,越来越平静,冷。
可我知道你有一颗冰心,沉着地等待升华它的人——
那人一旦出现,你的心就会握紧,像捏得太紧的拳头
掣痛整座身体的神经。作为连动器的一部分
我位于你右手食指的末梢,与你一起战栗,一起咬牙,不喊疼
我又大又圆,在你身边,星云一样不显其踪
我包裹着你,陪你制造世界上最微妙的声响,征服血液的激进与惰性。
                                                  (10月20日)


这首诗很有趣,我们可以把它看成一个人内心的独白,在深夜和自己谈话。诗中的你,就是写诗的我。很多时候,诗人就是这样一个自说自话的人。人恒久的谈话对象只能是自己。你可以说,这是一个孤独的年代,但孤独是必要的。没有孤独,一个人不可能沉静。就像在一个大圆桌上,你能指望有什么高质量的谈话呢?高质量的谈话,必定是心灵的对话。这首诗就是这样的瞬间领悟。对真理的洞悉往往也是立刻抵达的。这是一首自我温暖、自我发现、自我激励的诗。我是这么看的。它给人的感觉同样是温暖的,平和,清澈,去除杂质后的平静,以及由此而获得的力量的喜悦,都透过纸面向我们迎面扑来。

无疑,现在你已经不像流星。
你不发光,也不再于午夜出现,与许许多多
并不存在的事物辩论、争宠,弥漫掉所有的可能性。

“无疑”,这个冷静而果断的开头,表达了一种淡定。一种历尽风雨后的澄明。诗人用思辨的语言剔除掉生活的枝枝蔓蔓,一改她惯用的形象思维路数,只抵本质。就像她诗歌中的“弥漫掉所有的可能性一样,”诗句是出人意料的果断。“你回复到小地球的状态”,这个比喻是惊人的。用地球的坚实和饱满比喻人的内心的强大。也借用著名的《小世界》所表达的内容。一举两得。“可我知道你有一颗冰心,沉着地等待升华它的人——”此刻的“我”出现了,娓娓而谈,我和我的面对面,很温馨,很感人。这是一个动人的时刻,当我们面对自己的时候,尤其是当我们肯定自己,期待自己的时候,和自己关联和打通的时候,是感人的。也是有力的。

那人一旦出现,你的心就会握紧,像捏得太紧的拳头
掣痛整座身体的神经。作为连动器的一部分
我位于你右手食指的末梢,与你一起战栗,一起咬牙,不喊疼

这三句,和开头三句,形成了很强的对比,一静一动,张力十足。作为读者的我们也被调动了。被深深的感动了。好像也发现了自己的力量。感受到了自己神经的紧绷。这跟神经是如此的强大,好像机械设备的联动。这个想象是足够有力的了。掣和连动器的运用,很妙。“我位于你右手食指的末梢',细致入微,“我和你”的连接是如此形象,又如此自然,你是心像,是“我”的手所写所画。“与你一起战栗,一起咬牙,不喊疼。”很完美的挈合。精神已高度融合在一起。这便是力量所在,在这个逝去的夜晚,人像星空一样高洁、饱满。

我又大又圆,在你身边,星云一样不显其踪
我包裹着你,陪你制造世界上最微妙的声响,征服血液的激进与惰性。

“征服血液的激进与惰性。”血液指人的物质性。人是一个被理性和情感撕裂的痛苦动物。被无数的事物困扰。我们和自己和他人分离。我们时刻感受到自己不完美的揪心。我们软弱,孤独,失望,痛苦,这首诗让人看到自我完善的希望。灵与肉合一的完满。撕裂不再。得益于我们弥漫掉了许多虚妄的可能性。坚持简单和唯一。获得自我的统一,那样我们可以变得强大。像“星云不显其踪”。想象如此开阔。令人惊讶。祝贺她。

收藏于 2011-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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